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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鬧鈴剛響起就被程時掛斷。他在被窩裏磨蹭了一小會後才懶嘰嘰的從床上爬起來。

昨晚一幫子男生蹲在宿管阿姨那哭嚎著讓開空調,現在寢室裏暖烘烘的。程時拉開推拉門,小陽臺的低溫讓他打了個哆嗦。

“外面還是好冷。”程時囔著鼻子咕噥了一句,他嘴裏含著牙刷,趿拉著拖鞋走到正在換衣服的陸洺身邊,吐字不清且含糊道,“哥,有沒有厚一點的衣服啊,我沒帶厚衣服。”

末道還不忘吸溜一聲,程時昨晚就試圖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厚實點的衣服,但最終無果。

陸洺垂眸看了額發散亂的程時,那人一看就是剛睡醒的模樣。他現在算是摸清了對方喊人的規律:有事喊他哥,沒事就直呼大名。

陸洺擡起食指在程時腦門處敲了下,聲線平穩:“我給你拿。”說罷,他從衣櫃的衣架處拿出一件深黑圓領毛衣遞給程時。

“謝了。”程時跑到洗漱臺吐掉口中的泡沫,漱了幾口水後,又快速的套上陸洺的衣服。

凍不了一點。

天氣陰沈沈的,空氣中的冷意較昨天更明顯。程時一手插兜,嘴裏叼著從食堂買的包子跟在陸洺身邊,朝教學樓走去。

兩人還沒走到教室,就察覺氣氛的詭異。平日裏早上學生到班不是在補昨天落下的作業,就是翻開書背英語單詞和課文,常常和隔壁班背書的音量比起來。

而今天非同往日,班裏像菜市場般鬧哄哄的,大家都興致沖沖的不知在八卦些什麽。

“欸,什麽情況?”程時把書包隨手掛在靠背處,手肘撐在桌面上,身子半探到前排方一涵和他同桌兩人之間。

程時前腳剛坐下,陸洺後腳到了座位上。他放下書包,拿起桌上的水杯,又看了眼加入八卦隊伍的程時。

半響,陸洺半彎腰,往程時桌肚裏伸出手,摸索著被程時塞到裏面的水杯。

程時今天裹得很嚴實,敞開的校服外套裏還套著陸洺加絨的毛衣。看似整個人壯實不少,但大多都是因為衣服的加持,實則衣角邊緣處依舊空蕩蕩的。

他真的好瘦。

陸洺手臂擦過布料的時候,腦中倏地想到了十月份運動會背程時時的對話——不能再慣著他挑食的毛病了。

陸洺在桌肚裏摸到水杯,拿了出來。

“怎麽了?”程時註意到身旁的動靜,扭頭問。

“水杯,幫你接水。”陸洺擡手朝他晃了晃水杯,淡聲說。

程時“嗷”了一聲,朝陸洺笑著說了句:“謝了。”目送他哥去前面接水完畢後,接著聽方一涵他從隔壁學校聽來的情報。

“聽說明天要放假。”方一涵繼續給程時講八卦。

“啊?為什麽?”程時驚愕了片刻,求證般的將凳子往前拉了拉,手順勢放在接水回來的陸洺大腿處。“今天是周五啊,但是......上周不是剛放了兩天?”

正喝水的陸洺僵了下,他沒什麽表情的看了程時一眼,並沒說什麽。陸洺把水杯放在桌角處,翻開英語老師留的課文背起來。

“好像是因為什麽公務員考試,我也不太清楚。”方一涵身子半側,翹著二郎腿說,壓低聲音故作神秘,“我是聽二十二十七中的朋友說的。”

支起耳朵聽八卦的程時視線瞄到放在桌角處的水杯,順勢喝了口水,水溫正好。他拿筆在稿紙上算了下時間。“那要是放假的話,正好可以給鄧邊揚過生日,那小子上個星期就嚷嚷著他十八歲生日快到了麽?”

“是啊,他不還在群裏鬼哭狼嚎說為什麽那天不放假。”方一涵轉過身來,小學生坐姿的雙手擺放在程時桌面上,“那什麽,時哥你化學選擇題讓我抄抄,昨晚作業實在做不完了。”

昨天化學小測,二十道選擇題有三分之二的人錯誤率飆升至百分之八十,氣的遠哥一下課就去辦公室打印了一沓滿是選擇題的練習卷留給他們當家庭作業。

每道選擇題都要轉好幾個彎,昨晚方一涵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了,他索性從一旁抽出字帖,練被周靜念叨好幾次的英語衡水字。

“寫完了,我給你找找。”程時騰出一只手在書包裏摸索,片刻後掏出練習卷擱在桌子上。

“艹?昨天作業布置那麽多,你竟然還寫完了,陸哥呢?”方一涵一臉震驚,又看向把作業放在桌角等各科班長來檢查的陸洺,作業最上方擱著的就是化學卷。

“我的個親娘啊......這就是學霸的執行力麽?”

“我都寫完了,你陸哥怎麽可能沒寫完。”程時學人說話,胳膊搭在陸洺的椅背處,整個人湊到他那邊,又補充了句,“做作業的時候記得掃眼題型,簡單確保能拿到分的題做幾道典型的就行了,夯實基礎。然後去攻難題,拔高實力。”

“陸洺也是這樣的,不信你問他。”程時戳了戳陸洺的手肘,對方在方一涵真摯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上午一二節課是劉遠的課,劉遠講完課,合上書本,掃了眼班裏埋頭整理思路的學生,說:“由於明後兩天有場國考,我們學校很幸運的被選中當作考場之一,所以......”

他戰略性地頓了頓,繼續道,“這周末放假,周日下午三點返校。”

“歐吼!”臺下轟然響起一陣猴子亂叫,方一涵激動的拍著桌面對他同桌說:“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

周圍人被這聲引得回頭側目,捂嘴笑著。他同桌瞄了眼站在臺上看這一幕的遠哥,壓低聲音:“厲害厲害,你能不能別那麽囂張?”得虧不是在講題的時候,不然下一秒就會被遠哥拎上來當著一班人的面解題。

果然......

“方一涵,你那麽激動幹什麽?說來讓我來阿時。”坐在前排的學生離老師近,一般都會收斂一下,但後排不一樣,後排的學生一個比一個欠揍且張揚。

劉遠卷著書成圓柱狀,敲了敲講臺。他視線越過前排,落到熱鬧的後排。

“沒什麽,沒什麽。”方一涵訕訕一笑,老實的在座位上坐好,沒敢再搭腔。

劉遠還想再說些什麽,下課鈴聲響了起來。“那行,第五節自習課大家留下來一起打掃布置考場,布置完就可以走了。”

“好——”臺下的回應不再拉長嗓音拖拖拉拉的,反而頗有一種爽快在其中。遠哥拿著教案笑著搖搖頭,他拿班裏一聽放假就激動的學生也是沒轍了。

“哥幾個!”鄧邊揚一溜煙的從前排躥過來,一屁股坐在方一涵桌沿處,興致沖沖道:“這周六我過生日,咱們出去玩吧!我已經規劃好一天的路程了。”

“說來阿時。”程時手肘搭在陸洺胳膊上,半倚靠在他身邊,手伸進對方桌肚,掏出一顆軟糖放進嘴裏嚼著。

“上午去山北動物園,下午去陵園路,晚上我爸給咱們訂好包間了,吃完飯再去KTV唱歌。”鄧邊揚手肘戳了戳摩挲著下巴不知在思索什麽的方一涵,“怎麽樣?”

“不是,你沒事去陵園路幹什麽?”方一涵“嘖”了一聲,眼神裏夾雜著“我很不理解”的神情看向鄧邊揚,“你小時候沒去過是怎麽著,還是想去那看光禿禿的樹枝啊?”

“不是,萬萬她們女生想去看看啊,就當是放松了。”鄧邊揚捂住方一涵還想在掰扯的嘴,對陸洺說,“陸哥也一起去唄。”說完還尋求場內人員——他朝程時揚了揚下巴,大致意思在說:幫我慫恿一下你哥。

被叫到的陸洺扣下按動筆,他擡起頭,三雙眼睛掃了過來——陸洺和最近的人對上視線,還沒開口,對方透過他的眼神,不言而喻,知曉了他的意思。

“放心,我們明天一定會準時到場!”程時一手勾著陸洺的脖子,一手大著膽子捂著他哥的嘴。

“是吧,哥?”陸洺麻著一張臉,被程時手動的按著腦袋點了點頭。

方一涵和鄧邊揚兩人被這一幕整楞了,這不妥妥的太歲頭上動土——膽子大麽。兩人朝程時比了個數字六,異口同聲的說:“牛逼。”

程時皮笑肉不笑了下,眼神躲躲閃閃避開不看他哥的眼睛,怕被打。然後——他的手被身邊的人握住,扒了下來。

陸洺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握住程時的手腕:“程小星,你膽子挺大。”

“欸,餓了,去小賣部麽鄧邊揚——”程時朝他賣乖一笑,還沒找到借口溜開,就被陸洺拽住衣領。“欸,陸洺,你你你……君子動口不動手!”

“麻煩明天集合地址發我,我會去的。”陸洺起身朝鄧邊揚說,聲音不急不緩,語速剛剛好。

“欸好嘞哥。”鄧邊揚楞了一下,被方一涵懟了一下胳膊後才飛快的反應過來。

第二節課大課間,本就喧囂的走廊此刻因為臨時放假的緣故熱鬧極了。時不時有學生到隔壁串班,班裏的聊天聲和爆笑聲一陣接一陣。

嘴裏塞著豆沙餡面包的程時悶聲跟了低氣壓的陸洺一路,再次回到教學樓時,他終於忍不住,戳了戳旁邊一路上依舊沒怎麽說話的陸洺:“哥,鄧邊揚都盛情邀請了,我想著你在的話,就會更熱鬧了些。”

我想讓你也感受我所擁有的快樂,我不想讓你一個人獨來獨往。

“我知道。你不是第一節課的時候就鬼哭狼嚎的喊餓?”陸洺捏緊手中的礦泉水,朝程時遞了一個眼神,“還有,麻煩你下回在捂人前洗一下手。”

“啊?”意識到陸洺說的是什麽時,程時耳夾發紅,磕磕絆絆地說:“不是,你糾結的原來是這個啊?!”

“你嫌棄我啊!?”

他哥沒說話,答案不言而喻。

到三樓樓梯,和陸洺拌嘴的程時才收鑼罷鼓,他塞完最後一口面包,兩人並肩朝拐角口走去。

還沒等程時細嚼將面包咽下去,拐角處猛然冒出一名女生,那人許是想要嚇同樣要路過拐角的同伴,不料快了一步,嚇錯了人。

女生“啊”了一聲,和靠著拐角墻壁走的程時撞到了一起,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程時後退了幾步,身子向後踉蹌的撤去。他手下意識的向後找支撐物,直到他觸碰到了溫熱的皮膚。

陸洺伸手扶住程時的肩膀,左手還沒擡起就被程時的胳膊壓了下去。兩人以一種很奇異新穎的方式站穩了腳。

“沒事吧。”陸洺的氣息噴灑在程時耳根處,熟悉的薄荷清涼味襲來,鋪天蓋地的將程時整個人包圍住。

躲在拐角處唬人的女生看清來人後,紅著臉小聲的說了句“抱歉”,拉著遲來的同伴飛快地跑開了。

“還好麽?”熟悉的聲音響起,程時下意識地扭過頭,他循著聲音看向那人。

程時一扭頭就看到了他哥少年期凸起的喉結滾動了下,本就挨的很近的兩人,此刻縫隙更小。

錯亂間陸洺握住程時的手腕處此刻熱的發燙,程時心跳沒由來地跳得很快,“撲通噗通”的,一聲比一聲強烈,像要沖破胸膛的限制,送到那人跟前,給他瞧上一眼。

心口處像是有一截爬山虎不受任何人阻撓的向上攀爬,程時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手指。

走廊裏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程時耳根發紅的向後撤退了半步,遮掩似的低聲咳嗽了幾下,磕絆的回了句:“沒事。”

“有點噎住了。”他的臉憋的通紅,面包哽在喉間不上不下,明顯的異物感讓程時不得不擡手抵了抵喉嚨,結果更難受了。

“別抵,喝水,小口喝。”陸洺皺起眉,擰開礦泉水遞給程時。兩人靠的很近,陸洺說話時溫熱的吐息很輕地從程時臉龐掃去。

“哦。”程時繃著臉,試圖沒什麽表情。他視線落在已經開口的礦泉水瓶上。不要想那麽多,男子漢扭扭捏捏的,程時你最近不正常啊。

程時在心裏罵了自己後,淺吸了口氣,骨幹分明的手指握住瓶身,飲了幾口。

陸洺見程時上一秒一臉便秘的表情,頗有種大義凜然,要赴死感覺,下一秒又滿血覆活。他不知怎得,看到這一幕,心裏反而有些堵。陸洺張了張嘴,最後卻也沒說什麽。

第三節課鈴聲響起又落下,班裏大多數學生都無心做題,好在由於臨時需要布置考場的緣故,原本課表上安排在周五上午的自習課也取消了。第四節課一結束,班裏學生就動了起來。

男生們負責把多餘的課桌擺放在教室後面摞起來,女生們拿著掃把打掃地面。身為體委的鄧邊揚拎著滿了的垃圾桶上下樓跑了好幾趟。

遠哥手裏揣著保溫杯,掃了眼就差收尾的考場,點頭欣慰之餘喝了口水,結果被燙的“嘶”了一聲,他清清嗓子:“好了,剩下的我來弄。大家回家註意安全,返校的時候記得帶厚衣服。”

遠哥順手接過身旁學生手裏的膠帶,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尤其是你,別套個薄外套就來學校,小心凍感冒。”

程時被拍的猝不及防,“得嘞!”他邊笑著邊朝遠哥比了個OK的手勢,單肩拎起書包朝後門小跑過去。

走廊人來人往,不時還有搬著書去辦公室的學生。陸洺站在後門靠墻處,還沒來得及和遠哥點頭示意離開,就被程時動作熟練地勾住脖頸。

“走,回家。”

南城夏冬兩季無序交替,甚至有時夏季剛收了尾,氣溫就自動過渡到了冬天。挺立在道路兩旁的楓楊樹枝葉落了一地,枝椏也變得光禿禿的。少時有歇息在枝幹上的鳥飛來又離去。

路上的行人各個都裹緊厚衣,縮著脖頸疾步如飛。

“別動。”陸洺解下圍巾,系在程時露出大片肌膚的脖頸處。

“你怎麽還帶這個了?”坐在電動車鞍座上的程時一臉詫異,眼睛瞪得溜圓的仰頭看著站在他跟前的陸洺。他哥多少有點太過於未雨綢繆了。

“防患於未然,怕某個傻子不看天氣預報。”

很好,又被訓了。雖然震驚,但程時還是老老實實讓他哥給他系好了圍巾。還殘留著原主人體溫的圍巾撫摸著臉頰,溫暖了被冷風吹涼的脖頸。

淡淡的薄荷清香縈繞在程時鼻尖,他半張臉都被埋在圍巾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眉眼彎彎的看向陸洺。

“坐好,小程神車手為您保駕護航。”周遭路過形形色色的人,人流樹影如一幀幀電影般重現又消失,小販的吆喝聲傳到戴著頭盔的少年耳中。

冷色的風穿梭在大街小巷,身後的人同往常一樣,一手扯著程時的外套衣角。

程時沒由來的覺得,哪怕是鋪天蓋地的試題,教導主任突如其然的探頭在後門查看,背的沒完沒了的文言文詞句......

只要他身邊一直有陸洺陪著,一切都變得有趣,難得的快樂值也會超標。

樹影後退,人潮喧囂。程時穩穩當當的把車停在花店門口,和店內修剪花枝的方詩打了聲招呼。片刻,他像是想起什麽後,還沒開走的小電驢又被他腳動退到陸洺跟前。

“怎麽了?”陸洺擡起眼,順手將程時額前被頭盔壓下來的碎發撥到兩側,免得遮住了眉眼。

“那什麽,哥,你知道你們店對面那家賣章魚小丸子的店鋪什麽時候開門嗎?我每次不論上學還是放學,那家店永遠都是關著門的。”

程時蜷了蜷被寒風吹凍的手,指尖僵硬的把他戴散亂的圍巾又掖嚴實了

陸洺順著程時的視線看到對面那家掛著五彩招牌生怕旁人註意不到的店,張了張嘴:“你想吃?”

“對啊,這家店的章魚小丸子賊好吃,我都蹲它好幾周了,結果每次都錯過......”程時不禁悲從中來,嘆了口氣,咕噥道。

陸洺摩挲了下手指,說:“可能是因為章魚睡著了,所以就沒有人做小丸子了?”

“什麽?”原本擺弄著頭盔扣的程時聽到這句話,一臉詫諤的擡起頭。哥你要不要阿時你在說什麽話。

汽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正午的太陽升到頂端,樹和行人的影子被拉到最短。穿著店服的方詩拉開玻璃門,對杵在門外的兩人喊道:“到點了,小程今天中午在阿姨這吃飯吧。”

“啊,不了不了,阿姨,下次下次。”他們這個年紀都不太應程得來自長輩的熱情和關懷,程時也不例外。

他匆忙的丟下一句:“走了,再見。”便飛速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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